
《异域良缘》
一、
鲁镇的茶馆里总飘着些闲言碎语,像秋后的蚊蝇,嗡嗡地扰人清静。那些个\"热心肠\"的街坊们,最爱掰扯谁家后生打了光棍,仿佛这是桩比天还大的罪过。偏生这世道,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,越要被架在舌根底下烤。
二、
李磊便是这般被烤着的。二十七岁的年纪,在山东老家乡亲们眼里,活脱脱是棵\"过了季的老白菜\"。他瘦长的身影在田间地头晃荡时,总招来几束意味深长的目光。那些目光像钝刀子,一下下刮着他脊梁骨——\"李家小子怕是祖坟没冒青烟\"。
三、
这倒怨不得他。六岁上就被送去少林寺的孩童,原是为着活命。那时他瘦得像根豆芽菜,村里的赤脚医生摇着头说:\"这娃的脉象,怕是熬不过三个冬天。\"谁知他在晨钟暮鼓里竟把身子骨练结实了,只是家中的瓦瓮,依旧空得能照见人影。
展开剩余67%四、
归乡后的李磊什么活计没做过?码头的麻袋压弯过他的腰,工地上的水泥灼伤过他的手。偏生这年月,气力最不值钱。同龄人一个个娶妻生子,只有他的破棉袄里,还揣着本泛黄的散打教材——那点少年时的念想,早被生活碾成了渣。
五、
转机来得突然,像出荒诞戏。老父亲不知从哪听来吉尔吉斯斯坦的地贱,竟变卖家当举族西迁。当李磊站在那片黑土地前时,中亚的风裹着苜蓿香扑面而来。三百公顷的菜畦在他们手下铺展,绿得扎眼。
六、
命运有时爱开玩笑。那个叫法丽达的姑娘闯进菜园那日,晚霞烧得正艳。她金发上跳动着蜜色的光,笑声清亮得像山涧水。李磊搓着沾泥的手,突然想起少林寺檐角的风铃——也是这般没来由地叫人心里发颤。
七、
十二岁的年岁差,语言不通的两个人,倒比那些个门当户对的姻缘更经得起琢磨。老包工头眼里,这个中国后生干活像头牛;可丈母娘嫌他年纪大,嫌他穷,嫌他说话像含了块热豆腐。李磊也不恼,今天送捆青菜,明天修段篱笆,倒把冷脸婆娘磨软了心肠。
八、
婚后的日子像出默剧。他比划着问盐罐在哪,她笑着指天上的月。两个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出世后,李磊半夜爬起来翻字典,硬是把异国话嚼碎了咽进肚里。如今迪拜的米粉店飘着香,柜台后头,常能见着个山东汉子,用流利的吉尔吉斯语哄小女儿吃饭。
九、
世人常道姻缘天定,却不知这天有多高。你看那泰山脚下的穷小子,偏生踏着丝绸之路,摘到了天山脚下的雪莲。可见命运这回事,原不在旁人嘴里,而在自己脚下。愿天下有情人,都能在生活的盐碱地里,种出自己的那畦翡翠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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